Ginson (腦癌病人)
訪問:王榮珍女士
資料整理:廖莉莉女士
簡介:
在十七年前,因為一次工作過勞在公司暈倒,Ginson 被確診患上腦癌,還有六個月的生命。在震驚過後、在悲傷過後,她決定善用餘生走訪她一向心儀的國家。在蒼茫的大地上、在看夕陽西下之際、甚至在看天葬…她完全融入大自然、懂得如何真真正正放鬆自己。回到香港、過了六個月又六個月,她發現自己依然生存。感恩過後決定和未婚夫移民加拿大尋找新生活。如今在彼邦着簡單樸實的生活,並用自己的經歷勉勵他人。
第一部份——病發經過
第二部份——踏上旅途
第三部份——遊歷中感悟
第四部份——開展第二人生
第五部份——感恩絕症到訪
第六部份——活出豐盛人生
王:Ginson,很高興你接受我的訪問。
其實我和你本應是今生今世也不會認識的,你住在多倫多,而我住在香港,成長和生活的圈子又完全不同。卻因為我訪問常霖法師的時候,他談及你的經歷,我覺得非常特別,所以經他介紹結識了你。
G:是的,很高興認識你。
湊巧的是,在十年前我開始寫作生涯時,第一本書「不藥而治」,就是香港防癌會替我出版的。想不到十年後,又能通過你與香港防癌會再續前緣。緣份多巧妙!
王:我了解在2004年,你發現腦內有一個腫瘤,遍尋名醫結論都一樣——就是手術風險太大,於沒有任何治療下只得聽天由命。而當時醫生估計你生命只剩下約六個月。
但是經過十七年到了今天,你還好好的活着。可以說是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回來。可以和我們分享箇中經過嗎?
G:好的。
我大學畢業後便投身職場,在一間電訊公司工作,經過數年打拼,晉身管理層。和很多香港人一樣:每天生活就是「搏殺」、拼命做且拼命玩。於忘我工作下,我經常是吃一餐沒一餐的,而匆匆忙忙塞進肚的盡是垃圾食物 (即食麵、速食便當之類)。放工後,為了減壓,則盡情「玩個夠」。我蠻愛唱卡拉OK的,很多時就唱至三更半夜;不時更唱通宵,翌日連衣服也懶換即衝去上班。如是這,長期睡眠不足,當時平均每夜只睡三至五小時。
那時香港電訊業剛冒起,我多慶幸當時能擁有數部手提電話兼且免費使用。猶記得我當時連家中的固網 (fixed-line) 也停了,每天從早到晚就是不斷聊手電。雖不知道我後來的腦瘤是否與我長期及過度使用手提電話有關,但總的來說,這加上多年下來的工作壓力大、身體欠休息、欠營養等等,或許已種下不少的惡因。
來到2004年九月某天,我忽然在公司內暈倒,後被送進附近醫院。嗯,忘了補充:我自小也有經常昏厥的毛病,暈過後爬起來又當作沒事般幹活。故當時我醒後,覺得如往常沒兩樣便欲離去,但醫生說今回我個多小時未見甦醒屬不尋常,要求我作詳細檢查。結果出來的報告令我相當震驚:我腦幹中央深處有一腫瘤!旋即我被轉介至腫瘤科,再作進一步檢測。
隨後醫生解釋由於腫瘤潛藏腦幹深處,做手術風險太大 (稍一不慎,不是死亡便是變植物人居多),這可能也是導致我經常休克之緣故,我這個案確是相當罕見。我當時心裏即時湧現一句:那不是叫我等死!急問醫生我還剩下多少時間?「約六個月」是我拿到的答案。醫生補充:「今回你暈逾一小時也沒醒已是一大警號,下次再倒下難保能否醒過來。可惜以現今醫學......算是沒任何治療之法。」
抱著這判詞回家,我整整哭了三日三夜!就是一千個一萬個「不甘心」!但哭到第四天醒來,我忽爾意識到若當真只剩「半年命」,白白的給我喪哭掉三天,是多麼笨與不划算!現只餘下五個月零27日,我反要更珍惜善用!
一下子,我清醒過來:既然事實如此,反抗謾罵也於事無補;尤其時間不多,更要細意安排,做我最後最想做的事、了卻我最大的心願。當時思緒雖混亂,但沉澱下來,我決定將這突發事只告訴男友和幾位閨密,卻沒有告訴家人。
王:這令我非常驚奇!家人的支持是很重要的,何解你反而不讓家人知道?
G:最主要是因為我清楚媽媽是個極度緊張的人,如果她知道了定必晚晚失眠,而且會日夜盯住我、什麼也不准我做。我的背景比較另類:自小離家獨立生活,慣了我行我素,且大小事也由自己解決。當時我只覺得......真要把握時間做好面前要務,而要媽媽日夜瞎擔心與憂慮,但卻同樣無濟於事,那又何苦呢? (當然, 這只是我的個人選擇而已。)
王:是的,你有你當時的顧慮,每個人的感覺與處理真是各有前因。之後又怎樣呢?
G:由於我男友 (Charles) 從少在上海長大,在內地有很多聯繫。他馬上安排我到上海、北京等地的醫院求診,希望能有不同的治療方案。可惜事與願違,各醫院給我的見解也類同。當時的我感到非常無助與憤慨:人人患癌均有開刀、化療、電療等不同套餐可考慮,唯獨我沒得選,是否太「豈有此理」?但往後倒慶幸可能是這「半年命終」的威迫感夠強,時刻督促著我真的事不延遲,有什麼心願就需馬上落實執行。
王:想到這飛來惡耗與只剩倉促半年,也的確讓人手足無措,那之後呢?
G:冷靜下來,我先辭掉工作、立好遺囑、登記好器官捐贈等「身後事」。接續我列下有生以來我最想遊歷的國家,兩三下資料搜集便擬定好「出遊」清單。當時我那「心頭好」旅遊地排列如下:西藏、古巴、柬埔寨、斯里蘭卡、尼泊爾、印度、土耳其等。記得當時 Charles一看,呆呆的接不上話。首句他發言的大概是:「雖則我知你最大心願是遊遍世界,但是否可選些較先進發達的國家?」
王:按照常理來說,一個人患了這麼嚴重的疾病,應該是「坐定定」、不應該「周圍走」。可能有些人甚至覺得這樣做是非常 reckless( 魯莽 )的。
G:是啊!很多人或會這樣想。因從小到大我最大願望就是環遊世界,但畢業後即忙於工作,哪兒也沒遊過。我重複問了自己多回:「若果真半年命終,我還要坐著等死嗎?」西藏、尼泊爾、印度這些國度,的確是我夢寐以求欲走訪的,人生就這來一趟的話,沒能還這心願,著實叫我死不甘心。
不過我也並非岡顧一切,出發前也做足周詳準備。例如配備大量支援性的藥物、背囊內妥善放好厚厚的病歷卡;與同行摯友說好:若見我有任何突變症狀如頭痛、吃不下、暴瘦、失去各種能力、體力驟降等,即打道回府。若遇著我昏厥休克,把我送赴就近醫院便是了。
當時 Charles雖有微言,但看我體力尚佳與各行程皆細意安排,他還是大表支持,且盡可能也抽空陪我走訪一兩個地方。其他國家則有別的死黨(即最好的朋友)為伍,沿途互通消息,好叫他安心。
王:那麼在旅途中,有否身體不適或什麼驚險狀況?
G:去這些偏遠落後地區旅遊,的確頗為艱辛。你可想像當時的西藏連鐡路也未有,簡單由成都入藏已花上數天。但段段遊歷幸沒遇上任何身體不適,也許真的是豁出去的一顆心。旅途或路況稍有險阻,反叫我動力無限。身體是會累,但「心」總是滿滿的澎湃與熱切感。令我歡天喜地的闖過一站又一站。
其實也絕非「忘命式」的燃燒生命,每一段旅程完結後,均會稍事休息,給自己好好充電回氣。可喜的是,剛開始出發時,心底間中仍受這「生命時計」影響,但走著走著,見自己越遊越精神、容光煥發,每天起勁趕行程、遊景點,漸漸地竟忘卻患病這回事。途中像忽爾開悟:原來只要「心」是快樂的,身體自會好好的跟著走。
王:你到處遊歷,可有定期回去見醫生?
G:有的,雖忙著外遊,但我仍是會乖乖地按時按候回去覆診。確診後約七或八個月,我回醫院。猶記得,當然我仍中氣十足地跟主診醫生打招呼,那時他錯愕的表情叫我發笑 (他大概質疑何解我仍健在!) 一堆堆的例行檢測我照做,同時亦興沖沖分享我的外遊花絮。他見我精神抖擻,也鼓勵我持續下去。
往後一兩年,同是如此邊外遊邊回去覆診,次次皆口若懸河地分享各地見聞。醫生見我越遊越起勁,除了慣常叮嚀外,他續說:「很多時醫學可以作合理解釋,但往往亦有例外。喜見你這特別的『例外』,持續走你稱心寫意的路吧!」
王:可不可以和我們談談你浪遊時有何啟悟?
G:嘩,真的遇著不少奇趣事,巧遇到的人、事、物皆像前來教懂我一些東西似的,這才令我「一發不可收拾」的越走越遠。由於我鍾情於古樸落後的國度,如西藏、印度、斯里蘭卡這些,當地人生活的方式與我們的繁華都市,截然不同,於短時間內能看到另一面的大千世界,好不興奮!而我更愛與當地民眾打成一片,即使是短暫寒暄,皆讓我眼界大開。
王:我們放假慣常找些舒適地方去「嘆」(即享受),你去的國家確較異類,有特別感悟可分享?
G:是呵,以往放大假必選大都會配五星級酒店,但來到大限將至,直覺導航的我反而最愛跑不毛之地,此另類的吸引真是難以道清。印象最深刻的,算是於西藏看「天葬」。當看著跟前的具具屍體被砍碎、被禿鷹吞噬,當時的感覺竟是說不出的平靜。原來當靈魂離開臭皮囊後,我們曾極度執著的身軀已沒了主人,這工具也沒了價值;給禿鷹果腹、屍體回歸天地亦合乎環保概念。人在世走畢全程......就如此簡單,當下奇特感覺倒叫我心寬。
而於印度及西藏,不時遇到些老伯與嬤嬤,原來大部份的他們,一輩子也沒到過醫院或看醫生,見他們大多身強體健笑嘻嘻,他們的養生術不外乎:「多動多吃、早睡早起。不適便加倍吃與睡;吃飽有力氣便爬山散步,持續多吃多睡,體力就回來啦!」坦白說,剛聽到他們這所謂養生術時,只覺匪夷所思。但遊歷久了,見識廣了,漸漸覺得他們那「順其自然」的方法確相當「自然」,這再一次教我悟到什麼。
而另一大收穫,即是到農場當農夫!那時每早聽到鷄啼即奔田埂幹活、太陽落山我則收工、大汗淋漓下勁扒大碗飯,每夜拖著累透身軀、倒頭睡死至天亮。播種、收割、餵禽鳥、拾鷄蛋,一切平凡農舍事足令我大感新奇好玩。身體有時真的累到不成,但心卻時刻雀躍不已。相對於以往打工時,累極也睡不穩,而跑進田野,當整個人完全融入天地才知什麼叫「放鬆」;這回歸大自然的踏實安心,原是我最嚮往的。
王:聽你稍作分享,已覺你的旅程非常獨特及有趣。而當那半年大限已過,你仍安然無恙,當時你有何打算?
G:有幸跨過這半年,自覺身體仍精力旺盛。定下心神,認真考慮日後生活時,我決定移居加拿大。正如我之前提及,我是蠻直覺導航的,於人生與事業正值風光之際,一夜立令要我「停航」,心底總意識到此一大信號 (signal):順應天意安排乃上策。老實說,當時我與 Charles,同是這種日夜顛倒與拼搏的死命衝,過度的工作壓力早已令我倆身心磨蝕不堪。我的倒下,看似突然,但靜下來細心回顧,「事出必有因」!故當我提議離開香港遠赴加國時,Charles幾近是即時同意。
雖然經過多年努力Charles已當上一家上市公司的執行董事,但骨子裡他仍是一名藝術家。他從小已立志當畫家,來香港謀生只是讓經濟打穩基礎,他清楚商界非他目的地,故碰巧我身體出狀況,他只是提早引退而已。
王:明白的,轉換一下環境也相當合理。
G:你知啦,當沒了工作,才頓覺香港的生活指數原是蠻高的呢!算一算,若我不再上班,光這樣下去恐怕吃不到多少年,但要我再次跳進「壓力鍋」,真怕保不了小命。而剛巧 Charles與他家人早年已移居多倫多,我這樣落腳便較方便與簡單了。於是便匆匆賣掉房子,打點好各方面,與Charles於2007年結束香港的一切,於多倫多開展新一頁。一晃眼已逾十四個年頭。
王:在多倫多你們的生活是怎樣的呢?
G:我們在多倫多的生活極為簡樸,就是「日出而作、日入而息」。每天我除了煮三餐、幹家務事,便做運動 (瑜伽、爬梯、打網球、行山等) 。另外,寫作、照顧病患亦是我的生活主題。而 Charles則當回全職畫家,全心全意他的油畫創作。
王:寫作與照顧病患,何解呢?
G:嗯,世事真是奇趣萬分,可能忽然間拋開一切到處遊歷,反令我「生猛」得很,沿途巧遇的段段趣聞,更令我口若懸河地跟摯友們聊過不停。但「講不如寫」嘛,某天興之所致便執筆狂寫,之後分享予一眾死黨。孰料一篇篇散文遊記開始漸受歡迎,於是友人提議我出書分享。就這因緣巧合,於2010年我的第一本書「不藥而治」(就是香港防癌會與VTC幫我出的) 便順利面世。
接續於不斷遊走下,更愛分享沿途的種種,藉小故事滲些正能量給普羅大眾,逐成了我的生命動能。越遊越起勁、越寫越積極,來到2020年,我的第五本書已登場;如今能藉著寫專欄,持續發放正念給大家,彷彿看到我的第二生命已不知不覺在啟動。
至於照顧病患,亦是一大恩賜。也許我這個於鬼門關晃一圈而留下來的「人版」,去鼓勵病患如何正向生活,別具說服力。再加上我在香港時,曾當過「舒緩治療」的義工,對癌末病患的所需較為了解;於是安頓下來,我便找機會為當地的華人服務。能於病患需要時,作陪伴與安慰,教我深切體會何謂「施比受更有福」!
王:請問你介不介意我問一個較為「現實」的問題?你倆也算「後生」,二人就這樣停了工作,那生活開支怎解決?
G:不介意!這個問題也常被問及。
我們把香港的樓房賣掉,在多倫多簡單置業便算安頓。住的問題解決了,至於日常生活,根本不需要花太多錢:一件T恤穿數年都不會「爛」、去超市買齊所需便夠吃一周有多、如今麵包也是自己造;基本上省掉外出應酬或娛樂的開支,光是食住行是可應付的。
間中Charles會賣些畫作,有需要我便教瑜伽賺些「外快」。生活開支大致上沒問題。
王:很多人一生都為賺錢而努力,就算已賺到的錢足夠他一世、甚至兩世三世使用都不肯停止。其實我們所需要的並不如我們想像需要的那麼多。
G:就是啦,以往在大都會追名牌、什麼也要五星級享受、特愛奢華消費……體驗過後只覺不外如是;現反覺粗茶淡飯更吸引,大概這便是「反璞歸真」吧!物慾追求若變得無窮盡,心靈倒更感貧乏;人需要的著實「不多」,富足感並非擁有很多,而是需要「很少」!這是我轉換了生活形式後慢慢體悟到的。
王:Ginson,你這經歷確實鮮有且獨特,你如何看待這些遭遇呢?
G:總的來說,能「逾期居留」至今,我時刻也心存感恩。
現每當朋友問及我對癌腫瘤或絕症之看法,我均坦言我心存感激。這不是晦氣話,而是由衷感激。當年事出突然,自然憤慨莫名,多羨慕鄰近病友人人有手術做,惟我被拒諸門外。看著他們一位位先後離世,反而「什麼也沒能做」的我仍好好活著,漸漸像在指引我去看懂:於現今醫學解決不了的領域,或許存在其他可能性。多年來我與腦腫瘤一起「同行」,可能是老天爺把我留下 (留一生口) 作此實證。
王:的而且確,你這個案確罕有得很。
G:是的,我這「樣品」(sample) 的確奇怪,但至少我仍活著。而來到西方國家,亦遇到類近的例子,病人奉行某些天然療法,以減少對身體的連串猛擊。
回頭再看,當我靜下來反省到以往是何等差勁地虐待自己,忽爾思路清晰:「噢,原來身體是通過腫瘤來向我拉警報的,它是好心前來敲醒我這愚人!」想想也極為合理,因我從小到大也不時暈倒,若真要取我小命,何需大費周章?要給我腫瘤,但又弔詭地沒救治之法;這總像藏著什麼玄機,結果遂引領我看清:我是可以和腫瘤和平共處的。但是我要「修正生活、改革自身」。你看不少病人手術過後,若固有不良的生活模式沒變,沒多久腫瘤不是又長出來嗎?
故當釐清路向後,我即痛改前非。先是向身體致歉,接續瞄準生活細則來逐一修正:三餐定時定量,刪掉所有垃圾食物,健康飲食;每天早睡早起;天天適量運動;減省所有沒必要的身心消耗,跟壞脾氣、焦慮急躁、壓力說不;閒時多到大自然走走,吸收天地靈氣,人更愜意自在。
常言道:藥補不如食補、食補不如動補,亦莫忘「心」補;故發揮生命意義、積極投入服務,叫我越發看清人生目標。當心靈充實與富足,身體自會乖乖跟著走。Mind Matters Most !
王:你的病令你的人生徹底顛覆,但多年後回望,你覺得這是上天給你的恩賜,讓你過更富意義的生活。從小聽著「塞翁失馬」的故事,覺得這只不過是用來安慰人的。但今天聽到你的故事,我徹底認同「塞翁失馬、焉知非福」。
G:正是呵!我也不時在想:若沒被這狠狠一擊,我與 Charles 只會越拚越瘋狂,但人生就只為著於名利物質中打滾嗎?幸這一個急轉彎,讓我猛然醒過來,慢慢覓得更大的生命意義。沿途撿拾奇趣故事、寫著正向文章,更感生命力無限。而Charles 亦自此重投油畫的世界,故總而言之:的確是「塞翁失馬、焉知非福」!
王:如今你沒了這重病威脅,但仍會害怕死亡嗎?
G:哈哈,其實你我也清楚:有生必有死,對嗎?死亡是必然會發生的,那「怕」有用嗎?若怕多些便可以不死,那才值得去怕!故反正「怕」也真的「無濟於事」,我又何苦自尋煩惱。
也許從小我已不斷探求「生從何來、死往何去」這生死課題:「生」,不是我自己可決定的,那「死」自然亦非我可干預,既然生死不是我管轄範圍,那又何需我費勁去憂心、多此一舉去瞎想?這全盤由上天掌控好了,我更樂得清淨。
王:可能因為你從小都有這昏厥的問題,所以潛意識裏常常想到死亡這個課題,故對生死則有較超然的看法。
G:是的,很多人「怕死」是原於對生命實相、宇宙真理的不了解。而歷年來深觀大自然,給我莫大的觸動與啟悟。例如花草樹木,花開花落皆彰顯著生命的演變循環、生生不息。大自然中沒有真正的死亡,只是萬事萬物不斷在變化、變化、變化而已,「質能互換」,人是大自然的一份子,當然也同理。
可能自己經歷多回與死神的擦身而過,教我感悟到自己只像「花開花落」的過程,花兒的生滅非花朵本身去決定,只是配合整個宇宙法則。而當領著這期生命,全然盡己任做好點綴世間的本份便是了。
王:那麼對死亡來臨的一刻,你有什麼想法?
G:有呀,多年前摯友教我如何做好死前的準備,但因緣下給我聽到一智者曰:「要學好如何『死』,不如學懂如何『生』!就是如何好好發揮生命意義,活好有價值的每一天。」於是我把面對死亡的準備:死時要心境平和安詳……拿來「每天」用!每天我要活得平和喜樂;每晚睡到床上,我也微笑著對自己說:「嗯,今天好好地發揮了我的生命意義:寫了篇勵志文稿 / 陪病患聊聊天 / 教學生新的瑜伽式子 / 煮了頓美味晚餐……今天很是滿意自己於小崗位上的奉獻付出,多好!」
翌日有否機會醒過來?這是老天爺的安排,我乖乖配合就好。當我早把自己「交出去」,那種全然的安心自在,讓我能輕鬆過好每一天。
「死亡」於我而言,只是另一神聖時刻:把我溶入、回歸到大自然宇宙懷中而已,同樣是「質能互換」的轉化。深信大自然必會對我有更好的安排、更佳的崗位用得著我,故「順其自然」便最好!
王:難得你生命中遇巨變,也能如此豁達。那麼你對人生有何特別觀感?
G:嗯,活著多好!
有時近距離目睹某些朋友,生活得像款款不同型號的機械人,光在名利場搏鬥,對生命沒什麼夢想、亦沒有想過什麼意義不意義!或許大家早忘了:生命是充滿喜樂與熱忱的,而絕非一味向前衝,又或者是為自己累積無限的財富。
生命亦真的不在乎其長短,而是在乎……有否真正的活過!
若人生路上驟遇突變,千萬別意志消沉。我深信無論遭遇到什麼,一切皆蘊藏「上天之美意」!堅毅、不屈不撓、奮力拐過一彎或會瞥見風光綺麗。「山窮水盡疑無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」,一切皆有無限可能。
王:Ginson,非常感激你和我們分享你這極不尋常的人生!
G:不用客氣。亦非常高興能在千里之外跟你暢談。
(於2021年4月定稿)